日暮乡关何处是 烟波江上使人愁
——《乡愁》与《祖传秘方》赏析
古诗云：“羁鸟恋旧林，池鱼思故渊。”游子的思乡愁绪从古至今因其存在的普遍性，历来都是人们赋诗吟哦的内容。提到“乡愁”人们自然会想起有个叫余光中的台湾诗人，他的小诗《乡愁》可谓是广为流传、脍炙人口；而《祖传秘方》知道的人并不太多，它是中国诗坛“农民歌手”之一，陈有才的一首力作。两首诗写于不同的年代，在内容和形式上都有许多值得称道的地方，就两首诗的意境、主题和构思以及艺术特点来看，它们又各有千秋。
首先从诗的意象来看，《乡愁》选择了四个典型的意象来载情——“邮票”、“船票”、“坟墓”和“海峡”。不同的意象与关情对象一一呼应，思儿的母亲、思夫的新娘、已故的母亲、祖国的大陆，诗人正借此传达出渐次凝重的感情，并逐步揭示出呼唤华夏统一的深远意境。而《祖传秘方》挑选的是一组在传统文化中富有内涵和风韵的原形意象：“月亮”、“星星”、“清风”、“彩云”、“清烟”、“琴音”、“阳光”、“钟声”、“烟雨”等意象，并将其运用在那样一个具有民间文化精神的“中药方子”形体中，当然就拥有特别的内容、格调与意义了。
其次，在主题的表达上两首诗乍看抒发的都是对故乡深深的眷恋和思念，都有一种“日暮乡关何处是？烟波江上使人愁”的意味。但细细品味后便会发现，《乡愁》抒发的是诗人从少小离家时对母亲的想念、到长大后对妻子的渴望、到后来对于死亡的思考再到被海峡分割的苦楚，诗人的情思追逐着时间的线索，在人生的心理空间、自然地理空间和社会的历史空间中三重蔓延和升华，所至之处，无不富有深刻隽永的诗意。“邮票”所联络和传递的是母子之间的情感，突出家书的重要地位；“船票”所寄托的是诗人渴望与新娘相会的夫妻之情；在“坟墓”中，母亲化作了永恒；“海峡”里一湾浅浅的海水，隔开诗人喜赴大陆的步履。整首诗的中心情结是母亲和故乡。诗人愁中之愁的最终对象乃是处于分裂中的祖国母亲，这是诗人真正的、最大的、最深沉的“乡愁”。
而《祖传秘方》所传达出的则是一种悲怨熔于一炉，爱恨交织一体的具有深沉性和批判性的博大情感。那种对中华儿女虽远在异国他乡，也不忘祖国和民族的精神与文化品格的颂，与那种对无情无义的不肖子孙的无情嘲弄，在诗里统一起来。这最集中地体现在“忌服”一节：“黑心烂肝肺／忘恩负义人”。诗人用特有的感情表现出了一个民族的情感个性与文化传统。
再从形式上看，两首诗也各有千秋。《乡愁》在形式上很整齐，具有“建筑的美”。全诗四节，各节结构都相同，字数也相同而且形式也都一样，这样从整体上看就显得句子齐整，结构紧凑和谐。开头一节“小时侯，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，我在这头，母亲在那头”，在形式上定下了模式。以下三节的句式都与此相同，这样就形成了回环复沓的形式，在音节、节奏方面也有一个固定的模式，读起来确有音调和谐之美。而《祖传秘方》的结构完全是一副民间中医药方的结构，由“配方”、“制作和服法”、“主治”、“功效”、“忌服”等部分构成，不过中间插进“家训”这节，超出了正规中医药方应开列的内容。它以民间中医药方形式作为艺术结构的根本，略加修改，形成为一首诗独特而完整的艺术结构。这种结构，超出了一般读者的意料，让大家觉得开眼、开心、得意。全诗共六节，首节是按一二三四五七八九排列，即每一行中都加入了一个相应的数字，呈顺时针方向；次节却是按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的顺序排列，呈反时针方向。这样，正反完全相对相合，形成一种诗歌意象结构的空间框架，各部分大起大落，又相互支撑，让诗的结构更加奇特而多姿多彩。
在语言风格上，两首诗也各具特色。《乡愁》语言朴素，生活气息浓，完全口语化，诗中多用叠字，“小小的邮票”“窄窄的船票”“矮矮的坟墓”“浅浅的海峡”，这些生活气息浓完全口语化的语句作者信手拈来，让人读起来感到自然亲切，给人一种清新自然的愉悦感。全诗就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在侃侃叙说着思乡的故事，从小到老，时间愈久思乡愈切。《祖传秘方》的语言完全是民间口语，没有一点做作和夸张，民间生活味、歌味和韵味十足。“一钱月光／二钱星星／三钱清风／四钱彩云／五钱清烟六钱气／七钱火芽／／八钱琴音／蛤蟆胡子要九根”，这是我们民间医生开药方的口气，也是民间医生平时所用的口语。只不过是比较神秘的民间医生，不然“星星”、“月光”、“清风”、“彩云”等也不会用“钱”去称量了。这个“民间医生”就是诗人陈有才。也许我们在读的时候，还可以听到胡须根根的老中医，在那里边开方边唱出的迷人声音。民间的语言表述方式给诗带来的，并不只是好笑和好玩，而是非常特殊的韵致和风味。
附：《乡愁》《祖传秘方》
乡愁
余光中
小时侯
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
我在这头
母亲在那头
长大后
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
我在这头
新娘在那头
后来呵
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
我在外头
母亲呵在里头
而现在
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
我在这头
大陆在那头
《祖传秘方》
陈有才
[配方]一钱月光
二钱星星
三钱清风
四钱彩云
五钱炊烟六钱气
七钱火芽
八钱琴音
蛤蟆胡子要九根
[制作和服法]
九钱阳光烘烤
八钱钟声捣碎
七钱哀怨
六钱叹息
五钱激情
四钱相思
三两行泪水拌匀
一蓑烟雨冲泡
和着乡情一口焖
[主治]怀乡病
[家训]传儿子媳妇
也传闺女
[功效]天涯海角特效
异国他乡最灵
[忌服]黑心烂肝肺
忘恩负义人